張國城/臺北醫學大學通識教育中心教授
近年來,台海是否會在2027年爆發戰爭成為熱烈討論的議題。筆者認為,若要嚇阻習近平武力犯台,必須盡可能降低習近平誤判的可能。
會導致習近平誤判的因素至少有四項,一項是從臺灣這邊接收到的訊息,讓他確信一旦解放軍攻台,臺灣會出現裡應外合的狀況,能夠迅速達成政治解決;
其次是國軍戰力和共軍戰力的差距大到讓他相信即使臺灣不願投降,美國也願意出手干預,解放軍仍然可以在美軍調集足夠兵力來援之前擊敗臺灣。
第三是烏俄戰爭的經驗。俄羅斯攻打烏克蘭已超過三年,雖然尚未逼迫烏克蘭投降,但俄方在國際制裁下能持續作戰三年多,經濟情勢仍能支撐,國際上未全然孤立,且美國對烏克蘭的支持已然動搖。中國的經濟規模遠大於俄羅斯,若習近平認為中國有不遜於俄羅斯的續戰能力,而台灣不可能支持三年,則戰爭仍有可能發生。
第四是臺灣對戰爭的準備方向錯誤。中國當然不會傻到認為臺灣不會對戰爭進行準備,重點是這些準備是否對北京形成嚇阻。近年來,國軍的建軍重點以「不對稱作戰」為基礎,並強調強化地面戰力。筆者認為,地面作戰的準備固然不可或缺,但絕不能因此忽視對局部制空與制海權的全力爭取和維持。臺灣社會不應本能地將「制空制海是美軍責任」視為理所當然,更不應陷入「我方能力有限,只需專注準備地面戰」的錯誤認知,亦不可讓國內外產生這樣的觀感。
必須清楚認識到,一旦陷入城鎮戰,不僅將對臺灣本身造成嚴重破壞,更將重創國力與經濟,也就削弱了臺灣的續戰能力。高科技產業,如晶片製造,也將在戰火中難以為繼,進一步削弱國際社會支持臺灣的誘因。更重要的是,城鎮戰所帶來的大量死傷與破壞,極可能迅速動搖民心,瓦解全民的抵抗意志。
此外,即使中國面臨少子化挑戰,其可動員之兵力仍遠高於我方。一旦臺灣失去制海與制空優勢,使中共軍得以成功登陸,仍可能面臨敵軍源源不絕增援的局面。
自第二次世界大戰以來,歷次城鎮戰多以攻方取勝、守方居於劣勢為常態。若戰事爆發時,平民未能或無法及時撤離,守軍將面對以下困境:
- 平民可能為敵方提供掩護,協助第五縱隊甚至敵正規部隊藏匿與發動襲擊。
- 平民的生存需求將大幅消耗守方資源,如醫療、水源與食物,形成沉重負擔。
- 恐慌與傷亡將引發民心動搖,進而削弱守軍士氣,甚至逼迫其投降。
因此,城鎮戰的備戰核心不在於全民皆兵,而在於難民的安置機制,以及如何在戰時維持基本的社會與經濟秩序。這些都需要有縝密規劃,並透過多次、廣泛且逼真的演練驗證。
目前臺灣社會普遍缺乏對戰時生存與應變的基本認識。多數民眾並不了解政府有哪些預案,也未思考自身如何在計畫中配合,應做哪些調整與準備。現行的防災演練不僅時間短促、涵蓋範圍狹窄,且多數缺乏實戰逼真度,難以有效檢驗整體應變能力。
鑑於臺灣地形與人口分布的特性,只要中共火力進入本島、登陸部隊踏上我方海岸,除了極少數山區如玉山地帶外,全臺便將全面陷入廣義的城鎮戰環境,無所謂前線與後方之分。後備軍人前往報到、複訓的營區必然是中國火力打擊的重點。是以,台灣國防的重點不能太過倚重戰時的後備動員。在戰爭之前,民事備戰工作必須及早啟動,並實施涵蓋全民、具真實感的常態化演練,方能提升整體防衛韌性。
與烏克蘭不同,臺灣是一個面積僅約3.6萬平方公里的海島,三分之二為山地丘陵,絕大多數人口與產業集中在西部狹長平原與都市帶(雙北、桃園、台中、台南、高雄五都合計超過全人口七成)。這代表一旦進入城鎮戰,意味著戰爭已來到人民居所、產業心臟、醫療與行政樞紐。臺灣沒有縱深、沒有冗餘、沒有時間,也沒有可以放棄的城市作為消耗空間。臺灣的安全,靠的是海空優勢、戰略嚇阻、國際聯防與戰前準備;絕對不能賭在街頭游擊與全民巷戰上。那不是抗敵的勝利之道,而是文明沉沒的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