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獨散步者的夢想/教育工作者
這場大罷免之所以一個藍委都沒能罷掉,可以說人民接受了國民黨的辯解:第一、民進黨「選輸毋甘願」,想「一黨獨大」。二、這些「吃飽沒事幹」的罷團志工要不是拿了民進黨好處,要不就是心理不正常,心中充滿了恨。三、普發一萬。四、台灣已經很亂了,就別再來添亂。五、天災頻仍,還不好好救災!六、沒有真憑實據下,胡亂指控別人親空、舔共,反作用力傷害到自己身上。
「選輸毋甘願」代表的是古意老實的台灣人寧可與人為善,而不為已甚。要他們罷免一個好不容易選上的立委,除非對方有極具體的罪行,否則難上加難。而且說實話,台灣從威權走到民主才20餘年,絕大數人對民主的理解就只是以數選票代替數人頭。而對方贏了,不就該願賭服輸?現在要罷免,不就等於不服輸還翻桌,是無法被大多數人所接受的。而且台灣經歷「一黨獨大」的年代,深覺「制衡」的必要,而藍白利用總統的「雜質」說,指涉民進黨不只要罷免藍委,還想統一思想,這更為人所難以接受。
錢只有進口袋才是真的
而對罷團志工的看法,剛好可以和這次最危險的葉元之連接起來。葉元之的前方姓助理遺孀在選前爆料,所描繪的葉是標準的「慣老闆」形像。但結果是同意罷免葉和不同意罷免葉的人數極為接近,這個結果代表的是台灣社會多數人並不會去譴責慣老闆。相反的是,在長期的艱辛環境下,台灣人早就習慣了只要有工作、有薪水可領就好,老闆只要準時付錢,怎樣都無所謂。甚至在某些人的眼裏,葉元之的慣老闆形象還是他羨慕、效法的對象。正因為如此,這些因理想而上街的志工們就會被看成一定是拿了錢,要不就是這些志工心理不正常,心中有恨想報復。因為對一般台灣人而言,沒有收穫就不值得付出。
這就和普發一萬相連結。對,撥補台電很棒,可以讓電價不漲,對企業與民生都有利。債留子孫不好,影響未來的台灣。但這些和我又有何關?畢竟落到口袋裏的錢才是錢。加上近年台灣因台商赴陸、產業轉形、資源集中高科技產業,許多傳產企業的員工減薪、無薪假、裁員比比皆是。而政府超徵稅收代表比徵收到的比原先預計更多,早就足以維繫政府運轉,多的為什麼不還稅於民?更何況,這些多出來的稅收絕大部份應來自科技業,而政府對它們不是投注了比傳產更多資源?它們不是更應回饋?而且已實現與尚未實現的,永遠是後者更有影響力,望梅止渴、畫餅充飢就是這麼回事。這筆突然多出來的一萬,它的邊際效益在想像中會比現實更有用。
而民主社會本來就是眾聲喧嘩,好聽叫多元化,實在點叫一片混亂。而台灣從威權走到民主的時間很短,對威權社會並不陌生。相較於民主,威權最大的特徵就是井然有序、條理分明,每個人都謹守本份,該幹啥幹啥。這樣穩定有序的社會經驗,在民主做什麼都可以的年代裡,是會令某些人懷念的。別的不說,同婚公投對台灣人的容忍就是極大的挑戰,即便通過了,不見得沒有後遺症。對年輕人而言,變裝、同婚都可接受,但是台灣社會不是只有年輕人,而且台灣今年已經邁入「超高齡社會」。對老人而言,生活以習慣與記憶為主軸,並不樂見諸多變動與紛擾。而選舉與罷免正是民主社會可以合法攻訐別人的唯一時刻,而攻擊必定引來防守,也必然帶來喧囂。不能接受這些的人,自然會將這一切歸諸發動與支持罷免的人。
盧秀燕到桃園時被嗆為何不反共,盧則回嗆「去救災啦」。這反映出兩點,一是這次風災確實救災有所疏漏。總統雖立即到災區訪視,但並不宜在現場立即反應。雖然到現場有助於了解災情,但人不是全知的上帝,所見僅限一隅。就算到現場,也只看到自己所見,沒看到的還很多,因而還可能被自己所見誤導。就像這次災民反映沒有網路訊號,總統就限於親見立委手機有訊號,因而做出不恰當的回應。而且總統並非縣長,雖然對災民感同身受,但畢竟無法跳過行政體系,總統有再多指示,還是得透過地方行政體系才能落實。
其次則是意識形態造成剃頭擔子一頭熱的困境。在缺乏真憑實據下,指控別人不反共、親共、舔共,不僅難以傷害到對方,還會產生傷害自己的反作用力。的確,傅崑萁帶了17位立委去見中共負責統戰的政協主席王滬寧,這種行為在法無明文規定下,最多是判斷上的不恰當,道德上不應該,但並無適法性的問題。如果要攻擊他們資助敵國,就一定要有具體證據而訴諸法律,畢竟台灣是法治國家,必須依法治國。如何去尋找與發現證據,當然是情治與治安單位責無旁貸的工作。
空戰終究贏不了陸戰
以上六點是就戰略而言。而在戰術方面,這次大罷免的啟示就是空戰最終還是贏不過陸戰,飛彈洗地後最終還是得靠地面部隊進場,文宣戰最終還是得靠組織戰才能落實。罷團志工來自四面八方,短時間很難預形成有組織、有紀律的團體。氣勢雖盛,但只擅長打空戰式的文宣戰。但不幸的是,要讓人同意罷免不能只靠「空嘴哺舌」,而是而靠長期互動、相處、「盤撋」來建立交情。換言之,要靠平時建立的組織,才能打贏寸土必爭的地面戰、壕溝戰式的這場大罷免。然而罷團臨時聚集,當然不可能有組織工作,更難以有組織戰術,自不可能突破敵方堅守的陣地。
所以在組織戰方面理應由民進黨補足。偏偏民進黨一開始也怕被攻擊為「選輸毋甘願」,因而十分節制。而且之前縣市長與立委選舉時,民進黨在數個選區均後繼無人,正是因組織工作無法落實,以致無法交棒。而組織工作之難,在於不做就沒機會,但做了也不見得有效果,所以常被人忽略。但對早年的國民黨而言,最擅長的就是無孔不入的組織戰。以往在各鄉鎮市還有民眾服務社,其實是以「服務」為名做組織工作。而吃人嘴軟,拿人手短。相處久了,總要顧及對方幾分薄面。所以對方「動員」你出席活動,很難不去。而投票時在原先沒有特定意向與對象時,對方的請託就會令人難以拒絕。
雖然國民黨現在己無資源進行這些工作,但政治人物知道有用而紛紛仿效,人在台北立法院,但家鄉一定有個近乎全權代表的助理,無論紅白帖、探病、喬病床、找工作……等各種疑難雜症,通通一手包辦。台灣人又善良,受過小恩,必然湧泉以報。等到對方請託,自然無法違逆對方心願。這很像經典電影《教父》中,殯儀館老闆的女兒被不良少年欺負,但法律無能還他公道,他只好找教父幫忙。而教父並不因對方只是殯葬業者,很難對自己有正面助益,就不出手相助。而等到教父要他回報時,他再怎麼不樂意,也只得照做。
沒有調研沒有發言權
而空戰式的文宣戰和地面戰式的組織戰相比,當然是後者適合大罷免。畢竟罷免並非易事,而且後面還有補選的仗要打,這些都無法只靠天上的雲朵就能實現,而是必須低頭一步步長期紮實地去做,不能要求馬上見效。但不幸的是,這次24個立委都是去年剛勝選的,有些甚至是長期藍營的地盤。那就是說,在這些地方,民進黨本來就沒有組織,或組織運作出了問題。而且民進黨起家時什麼都沒有,組織戰方面只能靠民眾仗義相助。但義氣只能挺一時,卻不能挺永遠,還是必須靠資源去建立組織以長期運作。否則文宣只能帶來海市蜃樓般的空氣票,只有組織戰才能達到「票票入櫃」的最高目標。上次顏寬恒補選立委,地方頭人坐在投票所前,光看就知道誰投給誰,不就是組織戰的最佳表現?
當然一定有人會批評組織戰是干涉別人自由投票,但它在法律上很難查證,除非是賄選或脅迫且查有實證。既然如此就別唱高調,踏實經營基層組織才是當務之急。以前還有個在馬祖的李問,偏偏民進黨目前擁有中央執政權,誰還願意下放邊疆去經營地方基層組織?而國民黨以前能盤根錯結,就是因為有一批自始至終負責在地方上與人「交陪」的黨工,負責民心與輿情的了解與回報。而在國民黨失去中央政權後,這些人為了生存,自然轉投地方派系與政治人物,成了組織戰的操盤手。
這次大罷免後,這些立委等於拿到了免死金牌,而8/23的罷免恐怕也難以樂觀。朝小野大、施政受阻的局面要如何可能有所改變?首先,經過這次大罷免的震撼教育,藍委應該不太敢明目張膽地對中共拋媚眼,而就算要刪預算、擋人事,也應該不會如之前的囂張,除非三年後他不想再選。畢竟雖然不同意多過同意,但票數卻極為接近,而且還有7席,同意票都已超過門檻。因而創造出雙方可能妥協的談判空間。其二有不少立委有案在身,檢調司法本就該予以核實。而有資敵、通敵之嫌者,更應查出實證予以究辦。而對民進黨自身而言,則應強化地方組織工作。毛澤東有句名言「沒有調查研究(簡稱「調研」),就沒有發言權。」換言之,不「蹲點」就不會了解地方,無法下情上達,才會做出錯誤的判斷、決策與回應。所以民進黨對這次大罷選失敗的結果必須更加謙卑務實,才能夠更貼近地方實情,才能為下一次的躍進預做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