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千名共諜潛伏台灣」的說法是真的嗎？

前軍情局局長劉德良將軍近期積極警示中國滲透的危機，在上個月投書〈淺談共諜對台滲透狀態〉，刊載於民進黨中國事務部出版的《兩岸情勢研析通訊》，指出有數千名共諜潛伏台灣，對台灣造成嚴重的安全威脅，他在月前接受媒體工作者廖筱君專訪時，再次強調此一論點，並提出改進反情報工作的建議。

事實上，劉德良將軍在4月就提出此一看法，而國安局在回應立委質詢時表示「國安局掌握的共諜數字沒有那麼多，劉德良可能是把在台失聯的大陸籍人士都算在裡面」。

劉德良將軍的說法讓人想起過去那些不可思議的共諜潛伏故事。

回顧2007年，當時美國《國防新聞周刊》報導中國滲透台灣的保防問題，前國防部副部長林中斌受訪時表示「十二年前他和當時還在擔任立委的呂秀蓮副總統，都遇到一名以計程車司機身分為掩護的共諜。他說共諜講了一口京片子，完全不怕暴露身分，表示自己來自北京，是清華碩士，還說自己是從淡水外海游泳上岸。」林中斌還認為在台共諜已經超過五千人，此一消息引起當時輿論譁然，時任國安局副局長王西田在立法院答詢時指出，五千人的數字是來自歷年偷渡來台而未被緝獲的中國籍人士統計，不能等同於共諜，並指出中國方面不可能挑選口音如此明顯的人員來台潛伏，如果要派人應該是派跟台灣口音相近的福建人。

十年後的2017年，林中斌的說法再次成為立委質詢時任行政院長林全的焦點，當時有媒體對此爭議做深入報導，然而受訪的情治單位高層和前國安局長薛石民都持否定態度。

這個共諜潛伏故事，成為往後探討中國間諜在台灣滲透問題時必然會引用的案例，但是實情如何，迄今仍然是個謎。

盡管前述人士指稱有數千名中國情報人員潛伏在台灣，但是歷年來破獲的共諜案件中，卻幾乎沒有逮捕過中國情報人員，2014年用港商為掩護身分吸收軍方人士的鎮小江被捕，是少見的特例，而被反情報單位逮捕的絕大多數是被中國情報部門吸收的台灣本地協力者。

對此一結果，有退休情治高層認為真正的中國間諜「都不會來台灣，而是在第三地與吸收或策反對象接觸、交付任務」。學者揭仲則強調「一定有大陸的特工、情報人員潛伏在台灣，平時監視你之後判定你的重要陣地或者是目標的位子，然後在最後一個階段，他要用軍事武器攻擊的時候協助作標的。」值得注意的是後者的看法，揭仲認為真正的中國間諜以「沉睡者」的狀態等待上司指令伺機行動，不是去吸收協力者和蒐集情報，而是做為策應中國軍事入侵的準軍事行動人員。但是沒人知道這些「沉睡者」將對軍政人物目標或機敏關鍵設施採取什麼樣的動作，也不清楚這些「沉睡者」會用什麼樣的手段進行攻擊。

從近期烏克蘭「蜘蛛網」和以色列「雄獅崛起」兩次重大情戰行動，展現出透過潛伏情報人員和特戰部隊協同作戰的巨大破壞能力，同樣的場景是否可能發生在台灣，從前述各方專家的議論看來，並非是杞人憂天。

不過，面對這個如同幽靈般徘徊不去的「數千名共諜潛伏台灣」的說法，國安方面不應該繼續含糊以對，反而該以實事求是的態度去釐清，筆者不揣冒昧提出數點作拋磚引玉：

一、國安方面應該組成由學者、資深情治官員等有識者組成的調查委員會，就此一議題進行嚴謹的秘密調查，並且在隱去機敏資訊的前提，適度的透露調查結果給國會和公眾，以釋眾疑。

二、國安方面應該透過情蒐了解中國方面當前是如何思考運用潛伏情報人員和特戰部隊達到斬首攻擊，比如說，中國解放軍和國安部等方面是否積極研究前述的烏克蘭「蜘蛛網」和以色列「雄獅崛起」行動作為未來入侵台灣的靈感，了解對手的思維讓台灣從中找到防範之道。

三、近年一連串中國人士以橡皮艇、小船甚至水上摩托車等方式躲過軍方及海巡的監偵成功偷渡沿岸的案例，有論者警告這可能是中國方面試探國軍與海巡署的監偵系統能力，而這些可疑的偷渡活動除了試探之外，是否可能會轉化為直接載運軍火、破壞器材跟特戰人員的管道？值得國安方面和情報單位深入探究。

四、主政者和國安方面在面對此一議題上，必須謹慎而小心，避免讓此一議題陷入政治化操作，更不能輕率的把中國間諜和中國背景的新移民畫上等號，引起社會不必要的恐慌和對立，大罷免前後的直播獵巫、網路謠傳活摘器官等爭議帶來的騷動和民意反彈就是一個值得謹記的教訓。

五、學者廖宏祥教授在2023年為文〈中國對台灣的滲透及我方應處之道〉投書媒體，直言主政者應該「強化、甚至重建台灣的情報與反情報體系」以因應中國的滲透，兩年後的今日，廖宏祥教授的呼籲無疑更具有急迫性，也是主政者和國安方面主事者不能迴避的課題。

面對過往國安人士到前情報首長指稱有數千名共諜潛伏台灣的說法，台灣國安方面必須嚴肅的看待這些意見，以嚴謹的態度去調查和論證，並且適度告知公眾真相，在公眾的理解和支持下採取必要的防制措施，才能在有效維護國家安全的同時，平撫公眾的疑慮和不安。

反之，繼續含糊以對，不僅無助於保防工作，在仍然嚴峻的台海局勢下更可能刺激公眾基於無知的恐懼和非理性情緒引發社會恐慌和對立，到時恐怕將噬臍莫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