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永添專欄：南韓三軸防禦戰略給台灣之盾的啟發

美國總統川普的亞洲行，會晤了南韓總統李在明，除了敲定南韓與美國的貿易投資協定外，美國也同意提供核動力潛艦的技術與燃料給南韓。這無疑是南韓水下戰力發展的重要里程碑，在獲得核動力潛艦以後，能大幅強化對北韓的嚇阻與報復能力。而在不久前，南韓自製的柴電攻擊潛艦蔣英實號才下水，這是島山安昌浩級潛艦的四號艦，也是第二批次的首艦，排水量比第一批次更大，艦上配備的潛射型玄武-4型彈道飛彈，也從第一批次的6枚，變為10枚。可以想見未來南韓一定會利用美國提供的核動力潛艦技術，改良現有的島山安昌造級潛艦，發展出新型的核動力彈道飛彈潛艦。雖然目前南韓並未擁有核武，但攻擊力已經不容小覷，是南韓三軸防禦戰略（Three-Axis Defense Strategy）的重要關鍵，剛好能與賴清德總統提出的台灣之盾做個比較。

三軸防禦戰略是南韓在2012年所提出的國家防衛方針，其中也包含建立南韓的防空與反飛彈系統，這跟台灣之盾有非常類似的地方。不過三軸防禦戰略的範圍更廣，總共分為三大部份，首先是「擊殺鏈（Kill chain）」，用來先發制人，當發現北韓有入侵徵兆時，就搶先一步，摧毀北韓的軍事設施與攻擊部隊。因此擊殺鏈最重要的是建立前期預警能力，以有效監控與追蹤北韓部隊的活動。其次才是防禦性質的「南韓防空與反飛彈防禦系統（KAMD）」，跟台灣之盾一樣，也是要整合長、中、短程的各式防空飛彈，組成一個反制敵方戰機與飛彈攻擊的大型保護網。最後才是「南韓的大規模懲罰與報復（KMPR）」能力，確保南韓有能力對發動戰爭的北韓，發動毀滅性的打擊，消滅北韓的政府高層與部隊指揮官，以嚇阻北韓蠢動，避免金正恩隨意發動戰爭。

從三軸防禦戰略的內容架構來看，主動攻擊與大規模報復更勝於被動防禦，頗符合韓國人的民族性。而另一個重要的原因，在於南、北韓只隔著虛擬的38度停戰線，不只領土接壤，南韓的首都首爾，更距離停戰線不到50公里。如果北韓決定越過停戰線南侵，從北韓發射的飛彈與火箭砲能快速攻擊首爾，甚至連大型火砲都足以覆蓋大半個首都區。所以南韓要避免首爾在開戰後，立刻化為火海的唯一方法，就是搶先摧毀那些瞄準首爾的飛彈與火砲，這也是「擊殺鏈」概念的形成原因。然而目前南韓非常依賴駐韓美軍的偵察能力，只能間接取得北韓的軍事活動情報，讓南韓處於極為被動的不利處境。為此南韓計畫將大規模投資間諜衛星、電子偵察機、空中預警機、無人機與作戰管制系統，希望強化情蒐、預警能力，逐步擺脫對美軍的過度依賴。

南韓從2023年開始發射第一顆間諜衛星，總共規劃發射5顆，組成一個間諜衛星群，最後一枚已在2025年的11月發射完畢。這5顆間諜衛星中，除了第一枚採用光電與紅外線攝影機，另外4顆都擁有合成孔徑雷達（SAR），能全天候監視北韓。另外南韓已決定增購4架由美國L3harris公司改裝的Global 6500空中預警機，並以獵鷹2000LXS客機為載台，由南韓航空宇宙集團（KAI）研發全新的長白山級電子偵察機，來強化對北韓軍事目標的追蹤與識別能力。在無人機的發展方面，除了向美國採購外，南韓也正在發展中高空無人機偵察機（MUAV），以增強對敵方目標的標定能力，並可用於評估打擊後的戰果。這些新型裝備將串連起偵察搜索、追蹤識別、標定目標、戰果評估的擊殺鏈，讓南韓能夠搶在戰爭爆發之前，搶先發動攻擊，阻止北韓入侵。

至於「南韓防空與反飛彈防禦系統」，主要由負責低層、中層、高層空域的不同防空系統所組成。在低層空域方面，包括現有的防空火砲、單兵攜行式短程防空飛彈，未來還將加入正在研發的「低空域反飛彈防禦系統（LAMD）」。這是一套類似以色列鐵穹（Iron dome）的防空系統，已由韓華系統（Hanwha）公司取得標案，預計在2028年服役。而在中層空域，則由美製的愛國者飛彈與南韓的天弓飛彈（Cheongung）負責。南韓的天弓飛彈與台灣的天弓飛彈完全不同，是一種引進俄羅斯S-350/S-400防空飛彈技術的中程地對空飛彈（M-SAM），已發展出多種衍生型，除了能攔截戰機，也具備反飛彈的能力，是南韓的空防主力。至於高層空域，則正在研發長程地對空飛彈（L-SAM），性能預計可以媲美薩德反飛彈系統（THAAD），擔任最外圍的防禦。

而最受外界關注的，是「南韓的大規模懲罰與報復」計畫。若北韓動武，南韓將剷除金正恩、周邊的高階官員與軍事指揮官，讓北韓知道發動戰爭的代價，以嚇阻其妄動。南韓從很早以前，就以美製的勝利女神防空飛彈為基礎，發展出玄武彈道飛彈。一開始的玄武-1型，射程只有180公里，隨後玄武-2型、玄武4型射程不斷增加，去年服役的玄武-5型，射程已達5000公里，如果換成重達8公噸的鑽地彈頭，雖然射程會減至300公里，但能貫穿地下100公尺的碉堡，威力十分驚人。至於玄武-3型則是陸射型的巡弋飛彈，與艦射型的海星-2型與潛射型的海星-3型巡弋飛彈，構成定點清除的打擊組合。而由南韓自行研發的K239與美製的M270多管火箭，能發射長程火箭彈與陸軍戰術飛彈（ATACMS），形成大面積的火網，摧毀北韓的地面入侵部隊。

除此之外，南韓還採購了F-15K戰鬥轟炸機，這是美軍F-15E的南韓版本。與專精於空中纏鬥的F-15系列戰機不同，F-15E是專門用於對地攻擊的轟炸機，可酬載大量能進行精確打擊的空對地武器。南韓的F-15E就配備了增程型戰區外對地攻擊飛彈（SLAM-ER），最大射程可達270公里以上。另外南韓還擁有號稱碉堡剋星的GBU-28鑽地炸彈，可以貫穿約6公尺的鋼筋混凝土，這對南韓來說特別的重要，因為北韓常常把前線指揮所與軍事設施，隱藏在地下掩體中。南韓這幾項空射型的對地攻擊武器，不只F-15K可以使用，數量最多的KF-16C/D戰機也能發射，在先進的F-35A匿蹤戰機掩護下，防空能力薄弱且戰機老舊的北韓，幾乎沒有制衡的能力。未來南韓獲得核動力彈道飛彈潛艦以後，這種報復攻擊能力將會變的更強，成為不可忽視的力量。

不過南韓的三軸防禦戰略也不是完全沒有問題，最被外界質疑的一點，是南韓的先發制人，會不會成為挑起戰爭的導火線。畢竟沒有人可以保證南韓獲得的情報是正確的，完全不會誤判。如果北韓的軍事活動只是單純的挑釁施壓而已，南韓卻誤以為北韓將發動攻擊，搶先一步啟動「擊殺鏈」，針對北韓進行攻擊，很有可能引爆原本不會發生的戰爭。其次是大規模的懲罰與報復行動，很有可能大量殺傷北韓平民，逼使金正恩進一步採取報復行動，讓衝突升級成核武戰爭。美國為了避免朝鮮半島陷入萬劫不復的情況，有可能會限制南韓的報復行動，就像現在美國總統川普不願意出售戰斧巡弋飛彈給烏克蘭一樣，擔心俄羅斯在受到攻擊以後，在烏克蘭戰場使用戰術核武做為報復，使情況失控。因此南韓的三軸防禦戰略其實存在著一些挑戰，有待克服。

相反的，台海的情況截然不同。台灣的優勢在於兩岸隔著一道海峽，中國要派出地面部隊，登陸台灣之前，必需先奪得制空權與制海權。因此從空戰爆發到地面戰開始之前，會有一段時間差，短則數天，長則數星期。台灣雖然一直強調不會開第一槍，但在國土防衛戰登場之前，會擁有非常明確的反擊窗口，不用像南韓一樣擔心誤判的問題。台灣要考慮的是第一階段的反擊應該選擇什麼目標。過去國軍曾主張要進行「源頭打擊」，也就是優先摧毀那些能對台灣發動攻擊的敵軍基地。然而中國的國土廣大，擁有極佳的戰略縱深，台灣的反擊行動可能如滄海一粟，無法發揮效果。比較可行的戰略，或許是鎖定解放軍的渡海載具，搶先破壞解放軍的登陸艦，與可改為軍用的民間渡輪，因為在海島防衛戰中，只要攻方失去渡海能力，守方就立於不敗之地。

至於防空與反飛彈防禦系統，南韓與台灣的計畫其實差不多，無需贅言，台灣應該斟酌的是南韓的大規模懲罰與報復計畫。這對台灣來說，也是一個非常敏感的議題，特別是今日的中國，已經是僅次於美、俄的核武大國，台灣如果對中國進行大規模的報復攻擊，很可能會讓中國有藉口動用戰術核武。不過國軍並不是完全沒有這方面的計畫，九六年台海飛彈危機時，中科院就緊急將少部份天弓防空飛彈，改裝成短程地對地飛彈，做為最後的反制攻擊武器。今日的台灣已經擁有雄風二E型巡弋飛彈、劍翔無人機、甚至也採購了SLAM-ER、海馬斯多管火箭與陸軍戰術飛彈，擁有一定的報復能力。然而台灣的優勢，是剛好控制中國東南精華區的對外航道，戰時如果以封鎖的方式，讓長江與珠江三角洲這兩大經濟區難以運作，對中國的威脅應該會更大。

攻擊永遠是最好的防禦，是不變的真理，南韓的三軸防禦戰略中，就清楚地展現了這種思維。雖然南韓的三軸防禦戰略也受到不少的質疑，但無疑是個攻守兼備的防禦計畫。防禦絕對不是被動的反擊，而是在防禦的大目標下，努力爭取戰場上的主動性。當然以台灣目前的處境與國內情勢來說，國防部如果提出先發制人或報復性攻擊的計畫，一定會成為眾矢之的。在未來將要大幅增加國防預算的前題下，選擇強化防空與反飛彈系統，是可以理解的規劃。然而國軍也許可以同時考慮，以化整為零的方式，逐步儲備攻擊能力，建立監控中國渡海載具的常設性單位，發展遠洋佈雷載具與長程自殺式無人機，籌獲封鎖海上航道的工具，強化台灣自身的嚇阻能力，以備不時之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