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的教育 美的啟蒙——談馬水龍教授習樂生涯二三事
馬水龍教授是蜚聲國際的音樂家、作曲大師,也是國內頂尖音樂教育系統的先鋒和拓荒者。圖片提供:北藝大音樂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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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的教育 美的啟蒙——談馬水龍教授習樂生涯二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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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9/19 06:20:00

蔣理容/蔣渭水文化基金會董事、蔣渭川先生孫女
馬水龍教授是蜚聲國際的音樂家、作曲大師,也是國內頂尖音樂教育系統的先鋒和拓荒者,一生的才智和歲月都奉獻給了台灣。無論是否直接受教於馬教授的作曲學生,還是學者專家、同事、行政同仁,大家都稱呼他馬老師!在音樂界,「馬老師」成為一個專有名詞。象徵著可敬的師長、可親的前輩;是很多人心目中的人生導師,是如兄如父的好朋友。
馬老師的學術成就,寫幾本巨著也說不完,作品的質與量俱美,更曾受邀在美國林肯中心卡內基廳舉辦樂展,可說是以文化為國增光的典範。這樣才華洋溢的藝術家,他的成長過程想必也值得大書特書。
我還小的時候隨著執醫的父親舉家從台北搬到基隆,和馬老師成為鄰居。我常以「老師的第一代學生」自居,但其實我並不曾正式與馬老師上課學音樂,而是馬老師考上國立藝專後借用我家鋼琴練習,開啟了一段共用一部琴,但是既不是同學也不是師生;不是家人,卻有著如同手足、亦師亦友、如父兄一般情誼的歲月。也是我的音樂啟蒙。
馬老師比我的父親小18歲比我長13歲,算是「各差半個世代」。日治時期留日學醫的知識階級,對古典音樂都有一定的素養,在戰後四、五零年代經濟凋敝時期,家裡擁有一台鋼琴並不是時尚,而是家庭教育的一環。父親延請小學裡師範畢業的老師來家教琴,在國小當家長會長,贊助合唱團、躲避球隊,捐款給學校的油漆、修繕等雜項工程,醫生儼然是「地方公欽」。
有一天里長帶了一位瘦瘦高高的男孩子來家,說:「先ㄟ啊,這個小孩是天才,考上藝專但他家沒有鋼琴,讓他來你家練習好不好?」父親二話不說就答應了。那時我剛上小學,對老師給的功課練習曲超不愛彈,都偷偷地生吞活剝練著「邀舞」、「少女的祈禱」甚至蕭邦,以在父叔伯面前表演,滿足虛榮為樂。但這個男孩子總是用了超多的時間練音階、琶音、各種調子、和聲,他花更多時間在琴上敲敲打打,弄出奇奇怪怪的聲音,試各種聲響的可能性。完全打破了我對「鋼琴家」的想像。記憶中馬老師在我家練鋼琴期間,我應該沒和他講過話,他比較像是爸爸的朋友,很有話聊,而不符合全是女兒沒有男生的家庭中對「大哥哥」的嚮往。
馬老師從藝專畢業後,我爸爸先介紹他到中山國校(還是基隆三中?)任教,窮鄉僻壤的學校校長表示,學校沒有樂器也沒有像樣的教室,「不然你來教教看,有甚麼辦法教學生唱一些歌?」那時我應該已上基隆女中初中部,據爸爸的轉述,馬老師運用拍手、敲桌子、踏腳,加上身體樂器、人聲等等,從簡單的節奏、分部,慢慢變出很多花樣,學生玩得很高興,聽起來又很厲害、很好聽,校長也激賞不已,說「學校也不必買樂器了,你就是一個樂團!」
我想如果當年我是馬老師教的小學生,那時就會培養出Orff理念,不會到中年以後才為了教學生「快樂學習」而投入鑽研「奧福教學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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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水龍。圖片摘自台北藝術大學臉書
初中時期是我的慘灰年代,沒一門課出色,未能像一些優秀學姐們越區投考北一女(曾道雄老師的夫人、還有我的家教老師後來是邱再興先生的夫人)我在基隆女中讀高中。因為太仰慕學校音樂老師許子珍,我如大夢初醒,立志要考音樂系,重拾荒廢的琴藝,投入許老師門下。
有一次老師家的琴房在整修,老師來家為我上課,爸爸第一次看到許老師,(我不好意思說「驚為天人」,但的確是)立刻聯想到忘年之交小老弟馬水龍。馬老師靦腆表示是心儀的學妹,但保守不敢追求。許家是基隆殷商,有七位兄弟,老師是獨生女,我媽媽這位「先生娘」,原本也熟識馬嬤嬤和馬大姊,勤快地穿梭兩家門檻,終於促成好姻緣。這美滿的臨門一腳,我爸爸媽媽功不可沒。
高二那年我為一位學姊大學聯考術科伴奏,稍微了解考音樂系是怎麼回事,馬老師那時在中山國中任教,為我的視唱、聽寫、樂理和音樂常識臨陣磨槍。幸運在「彈鋼琴」之外很多藝術因子、哲學思考、邏輯,都在老師的潛移默化中得到領悟。爸爸媽媽和馬老師許老師在考場外陪我應考,我爸爸語重心長,說:「馬老師,你要去歐洲深造、開眼界,你回來會不一樣。」
德國三年,回國後在東吳任教是馬老師還沒有行政事務纏身、創作力最豐沛的時期,也是馬徹和馬健的快樂童年,馬老師給予孩子最大的自由和發展空間,身教重於言教,絕不說教,這應該是兩兄弟都有卓越成就最大的因素吧。
馬嬤嬤終生都由許老師悉心照顧與陪伴;許爸爸和許媽媽的晚年也是馬老師和許老師照護。為人子、為人師,馬老師都是典範。
先父於1984年因主動脈剝離症驟逝,生前有看到邱再興先生支持馬老師的「春秋樂集」成立,很感寬慰。我爸爸曾讚美說:「馬老師人格很高尚,無論小時候是赤腳的窮孩子,還是做了大學校長,都一樣謙虛、誠懇、盡力助人,真是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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