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略風格/世界特種部隊與軍武資料庫主筆
自2023年下半年以來,解放軍內部經歷了一場自1970年代以來最劇烈的政治清洗,清洗的規模與深度堪稱罕見,重災區火箭軍歷任司令員有四位,前三任都被抓(李玉超、周亞寧、魏鳳和)、超過一半的副司令員被抓(李傳廣、張振中、劉光斌被捕、吳國華傳聞在調查期間自裁身亡)及多名高級將領遭到查辦。
國防部長李尚福在公眾視野中消失數月後,於2023年10月被正式免去國務委員與國防部長職務,其問題被倒查至其執掌的裝備發展部,與火箭軍貪腐案有關。
進入2024至2025年,清洗不但沒有停止,反而持續深化,例如10月中旬公布9名上將被查辦,不但有最高領導機關中央軍委,更幾乎所有軍種都有人上榜:
名單包括中央政治局委員、中央軍委副主席何衛東,中央軍委委員、軍委政治工作部前主任苗華,軍委政治工作部前常務副主任何宏軍,軍委聯合作戰指揮中心前常務副主任王秀斌,東部戰區前司令林向陽,陸軍前政委秦樹桐,海軍前政委袁華智,火箭軍前司令王厚斌,武警部隊前司令王春寧。
每一位高階軍官都有許多門生故舊,可以推估中階軍官也有很多人被查被抓,整肅規模空前,但應該不會絕後。
習近平以反腐為名義,發動這場「史達林式清洗」(後詳),其核心目標顯然已經超出了「反腐」的需求,而是清除任何潛在的政治不忠與利益集團,確保軍隊對其個人的「絕對忠誠」。
然而,這場旨在鞏固權力的清洗,卻對解放軍數十年來現代化建設的成果造成了巨大反噬。特別是針對其設定的「2027年具備武力攻台能力」這一關鍵時間節點(據美國情報與外媒報導),在指揮、裝備、士氣三個層面,都造成了難以估量的內傷。
何謂史達林式清洗
「史達林式清洗」(Stalinist Purge)一詞,源於1930年代蘇聯獨裁者史達林為鞏固個人權力而發動的「大整肅」(The Great Purge)。這場清洗的核心特徵,是最高領導人出於極端的偏執(Paranoia)與對權力威脅的恐懼,對黨、政、軍高層進行的大規模、殘酷且系統性的政治清算。
其關鍵特徵有二:
1、「忠誠」凌駕一切: 清洗的標準並非官員的貪腐或失職,而是其對最高領導人的「絕對忠誠度」。任何被懷疑忠誠不足、聲望過高、或僅是「潛在」威脅的幹部(無論其功績或能力多強),都會被迅速羅織罪名並予以剷除。
2、製造普遍恐懼的寒蟬效應: 清洗的目的不僅是消滅對手,更是要透過秘密逮捕、公開羞辱乃至處決,在整個官僚體系中製造極端恐懼,迫使所有人「政治躺平」或相互攻訐,以換取自身安全。
這類清洗對軍隊的打擊最為致命。史達林當年為防範「軍事政變」,對紅軍發動了毀滅性清洗。在1937年至1938年的整肅高峰期,據統計,5位蘇聯元帥中有3位被處決、15位集團軍司令中的13位被清算、9位海軍上將中的8位被拔除、57位軍長中的50位被槍決。
高階軍官在軍中必有其派系力量或故舊下屬,史達林為了斬草除根,也有大量中階軍官遭到逮捕、流放或處決,這些人正是紅軍指揮作戰的中堅力量,取而代之的,是政治上絕對可靠、但能力平庸的繼任者。
這場清洗的直接後果,是蘇聯紅軍的指揮體系與專業軍官遭到毀滅性打擊,其災難性影響首先在1939年的「冬季戰爭」(蘇芬戰爭)中便已暴露無遺,蘇軍雖擁有絕對的兵力與裝備優勢,卻因指揮系統癱瘓、戰術僵化,在芬蘭軍隊的頑強抵抗下付出了極其慘重的代價,幾乎威信掃地。
其後在1941年面對納粹德國入侵(巴巴羅薩行動)時,再次暴露了指揮失靈、戰術僵化的致命弱點,在戰爭初期遭遇了災難性的慘敗,幾乎亡國。
習近平大規模清洗解放軍高層的整體影響
1、指揮鏈的即時危機:高層空缺與人事動盪
由蘇聯紅軍遭到清洗後參戰的前車之鑑,吾人可以理解,一場大型戰爭,尤其是攻台這種高度複雜的聯合作戰,其成敗繫於一個穩定、高效、專業且互信的指揮體系。而本輪清洗首先衝擊的,就是這個指揮大腦。
最顯著的即時危機,是關鍵領導層的「真空」與「錯配」。國防部長是解放軍對外溝通的門面與軍事外交的執行者,李尚福的倒台導致中美軍事高層對話長時間中斷,大幅增加了危機誤判的風險。
更致命的是核心作戰單位的癱瘓,例如火箭軍作為攻台「第一擊」的戰略打擊力量,其整個領導班子被連根拔起,接任司令員的王厚斌來自海軍、政治委員徐西盛來自空軍(但徐西盛又傳出可能在2025年被查落馬),這種極不尋常的跨軍種調動,被廣泛解讀為習近平在火箭軍內部已無人可信,只能派遣「外行」來「摻沙子」。
這種倉促的「外行領導內行」,導致決策效率必定斷崖式下跌:新任將領需要時間熟悉高度技術化的導彈系統與作戰流程,而原有的指揮默契與傳承被徹底切斷。
軍內因此瀰漫著恐慌與不確定性,各級指揮官為求自保,優先考慮政治表態而非實戰訓練,導致攻台所需的複雜演訓計畫被迫延遲或流於形式,造成了作戰準備的「系統性延遲」。
2、忠誠壓倒專業  軍隊全面退化
如果說人事動盪是短期陣痛,那麼對軍隊專業主義的扼殺,則是長期的毒素。
解放軍過去二十年的軍事改革,核心是效仿美軍,推動軍隊向專業化、聯合作戰轉型。然而這場大清洗釋放出一個毀滅性的信號:忠誠遠比能力重要。
不管中共官方如何粉飾,以人性來看,清洗必然引發嚴重的「寒蟬效應」,當將領們看到即便是像李尚福這樣由習近平親手提拔的「嫡系」也能瞬間倒台時,他們的唯一選擇就是「政治躺平」:有能力的指揮官不敢提出創新的戰術,因為創新意味風險,風險或致失敗,而失敗等同政治不忠。
其結果必然是專業的軍事探討被政治學習所取代;複雜的聯合作戰演練,變成了「表演性」的效忠儀式。
3、貪腐問題從未被根治
此外整肅層級拉高到中央軍委副主席,也揭示了習近平「運動式反腐」的根本性失敗。表面上,這是為了肅清「郭伯雄、徐才厚流毒」的殘餘勢力,但郭徐二人倒台已近十年,解放軍的反腐運動也號稱進行了十年。
然而理論上應早已清除積弊的軍隊,卻爆發了新一輪更嚴重的腐敗。特別是美國情報(經彭博社等報導)所揭露的,關於火箭軍「導彈灌水、發射井蓋無法運作」等駭人聽聞的細節,以及火箭軍相關的研發單位亦遭到大規模調查整肅,恰恰證明了貪腐問題從未被根治,而是早已滲透到武器研發與採購的根基。
因此這種高壓清洗更像是一種清除政治威脅的忠誠篩選,而非制度性的反腐。只要裝備採購與後勤補給的不透明體制依舊存在,「郭徐流毒」就會以新的形式變異、延續,並在關鍵時刻(如戰爭中)以致命的方式(如啞彈)爆發,持續掏空解放軍的真實戰力。
解放軍人事動盪對未來攻台戰爭的可能影響評估
1、東部戰區與火箭軍等攻台主力內傷
在解放軍中,火箭軍與東部戰區是執行攻台任務的絕對主力,火箭軍負責發動飽和式導彈攻擊,癱瘓台灣的防空、雷達、機場與指揮中心,並阻嚇美軍航母介入;東部戰區則負責海空封鎖與兩棲登陸。但兩個最關鍵的單位,恰恰是本輪清洗的「重災區」。
火箭軍領導層的覆滅,使其在攻台計畫中的可靠性被打上了巨大問號。如果其導彈系統因貪腐而效能堪慮,那麼解放軍「首戰即決戰」的戰略前提就已崩塌。
更值得注意的是東部戰區的震盪,習近平在福建任職時提拔的將領(被外界稱為「福建幫」)本應是執行攻台任務最受信任的「嫡系」,然而清洗風暴同樣刮向了東部戰區與相關將領,顯示習近平的信任圈已縮小到極致。
攻台第一線指揮官的頻繁異動或忠誠度受到懷疑,直接導致兩棲作戰、兵力集結與跨海投送的複雜計畫陷入停滯。這種核心戰力的「權力真空」,迫使解放軍必須重新評估甚至重擬作戰方案,這無疑將嚴重衝擊原定的2027年武統關鍵時程。
2、聯合作戰效能降低:跨軍種協同失靈
現代戰爭,特別是台海衝突,是「體系對體系」的對抗。攻台行動需要海、陸、空、天、電、網(戰略支援部隊)等多軍種的無縫協同,而這種協同,建立在長期演訓的默契與指揮官之間的互信之上。
大清洗徹底摧毀了這種互信:試想,一位新上任的東部戰區司令員,如何能信任一支剛經清洗、由海軍將領接管的火箭軍,在D日(決戰日)H小時準時摧毀指定目標?一位空軍指揮官,如何相信裝備發展部採購的戰機發動機在戰時不會出問題?
當將領們對彼此的可靠性、甚至對自己手中的武器品質都充滿懷疑時,「聯合作戰」便無從談起。解放軍內部因頻繁的跨軍種調動(例如用空軍填補陸軍空缺,或用海軍管理導彈),已造成了嚴重的「作戰不協調」。
在高強度的台海衝突中,任何微小的協同失靈(如登陸艦隊的空中掩護遲到、反介入導彈未能及時發射),都將是災難性的。這種因內部清洗而放大的協同風險,為台灣的防禦以及美日等盟友的介入,創造了寶貴的戰略窗口。
3、習近平的決策兩難:信任危機與資訊黑洞
此次清洗,最終的影響將反饋到最高決策者習近平本人身上。這場清洗雖然是習近平主動發起,但也將他推入了一個「決策兩難」的困境。
首先暴露了習近平對軍隊的「信任危機」:他發動清洗,正是因為他不信任自己一手提拔的將領(無論是出於貪腐還是政治忠誠),但在替換掉這些人之後,他面對的是一群因恐懼而更會偽裝的「新面孔」,以及對武器裝備效能的深層懷疑(例如,他無法確知還有多少導彈是「灌水」的)。
他也會陷入嚴重的「資訊黑洞」:在「寒蟬效應」下,軍隊中層為求自保,必然會「報喜不報憂」。提交給習近平的戰備報告,將充斥著虛假的訓練數據和誇大的裝備妥善率。
這導致了一個極具風險的悖論,一方面,習近平可能因為無法掌握軍隊的真實戰力,而對發動戰爭(這場將賭上他個人政治遺產的豪賭)變得更加猶豫,從而提高了軍事冒進的門檻;但另一方面,一個被蒙蔽的最高領導人,也可能基於錯誤的樂觀資訊,而輕率地發動一場準備不足的戰爭。
無論如何,戰爭決策的「軟性因素」(領導人的信任與資訊)已經崩壞,即便解放軍的「硬體」(軍艦、飛機數量)仍在增長,其發動戰爭的能力也已大打折扣。
更忠誠但更不能戰的軍隊
習近平的鐵腕清洗鞏固了指揮權,但也「拆解」了他為攻台戰爭所準備的精密機器,凸顯「政權安全」優先於「軍事擴張」。
習近平或許得到了一支政治上更「忠誠」的軍隊,但也同時造就了一支因內耗、恐懼和裝備疑慮而更「不能戰」的軍隊。
短期內,指揮鏈重組與裝備疑慮使戰備狀態下降;長期看,習的政治意志雖是關鍵,但解放軍已因內部的腐敗與恐懼,在真正跨越海峽前,先經歷了一場「不見血的潰敗」。
但台灣方面絕不能因此掉以輕心,一個被「報喜不報憂」所包圍的領導人,反而可能出於不專業的樂觀評估,而錯誤地推動戰爭,導致衝突「更快」而非「更晚」發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