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永添專欄：中國航母突破第二島鏈反失關鍵優勢

中國近期派出兩艘航空母艦，進入西太平洋活動，不只突破第二島鏈，遼寧號還逼近日本最東方的領土南鳥島，山東號則闖入沖之鳥島的專屬經濟海域，引起日本政府強烈抗議。日本自衛隊所公布的監控資料中顯示，兩艘航空母艦在巡弋過程中，頻繁進行操演，艦載機起降高達上千次，其中一架殲-15戰機，還長時間尾隨日本的P-3C反潛巡邏機，並逼近到危險距離。中國的這些動作，無疑是在反制美國的戰略圍堵，同時恫嚇日本，並演練反介入戰術，威脅台灣。未來戰力更強的福建號航空母艦服役後，這樣的軍事活動，肯定會越演越烈。然而來台灣出席活動的前美國太平洋司令部總司令布萊爾（Dennis Blair）上將，卻在專訪中表示，戰時的狀況與承平時期是不同的，當雙方已爆發武裝衝突時，中國這兩艘航空母艦恐怕很難突破第一島鏈。

布萊爾上將會這樣講，原因在於中國穿越第一島鏈的兩個主要航道，戰時都會有重兵把守。日本已在宮古海峽周邊島嶼，部署新型的12式陸基反艦飛彈，射程高達200公里以上，足以封鎖這個出入口。美國海軍陸戰隊則與菲律賓一起舉行聯合演訓，踏勘位於巴士海峽中的多座小型島嶼，實地測試部署復仇女神反艦飛彈系統（NMESIS）的可行性。這款機動型反艦飛彈系統，是由一輛聯合輕型戰術輪車（JLTV），搭載兩枚RGM-184海軍打擊飛彈（NSM），射程達185公里，一樣可以封鎖巴士海峽。因此布萊爾上將認為，中國此舉主要是一種炮艦外交，而不是在演練戰時的真正作戰方式。布萊爾上將的看法非常精闢，戰時解放軍如果將航空母艦艦隊向前推進到第二島鏈之外，無疑是放棄中國最重要的優勢，讓主客情勢逆轉，並不是什麼高明的戰術。

關鍵的原因，美國總統川普已經公開說過，台海如果爆發衝突，美軍要千里迢迢趕到數千公里外的西太平洋作戰，勞師動眾，耗時費力。但對中國而言，這是在自己家門口迎敵，以逸待勞，不只在兵力調動、火力支援與後勤運輸上，擁有絕對的優勢，中國沿海的大陸棚地形還對美軍非常不利。更為重要的一點，是中國目前所擁有的三艘航空母艦都是傳統動力，每日耗費大量燃油，需要快速補給艦隨時尾隨，不斷為航空母艦提供補給。一旦遠離中國的周邊海域，進入廣闊的太平洋，這個缺點會變的更明顯。相反的，美軍的航空母艦都已採用核動力，而且噸位更大，續航力也更強，雖然還是要不時補充艦載機所需的燃油與彈藥，但在大洋中的作戰效能，依然遠勝傳統動力的航空母艦。一旦雙方在太平洋的正中央遭遇，美軍將會佔有重要的優勢。

其次是美國海軍的艦艇，如果太靠近中國沿岸作戰，會受到陸基發射的反艦飛彈威脅，特別是中國已經擁有從彈道飛彈發展而來的高超音速反艦彈道飛彈，號稱航母殺手，對大型艦艇頗具威脅性。中國向俄羅斯採購Su-30MKK/MK2戰鬥轟炸機時，也一併引進空射型的反艦飛彈，在成功仿製出殲-16後，更為其配備一系列的空射型鷹擊反艦飛彈。這些發展讓解放軍掌握第一島鏈內的反艦優勢，任何在戰時靠近中國沿海的敵方艦艇，除了可能受到水面艦隊的攻擊，從空中或岸上發射的反艦飛彈更為致命。然而空射型與岸射型的反艦飛彈射程有限，當中國的航空母艦突破第二島鏈時，也代表失去這些武器的支援。至於配備鷹擊-21高超音速反艦飛彈的轟-6、東風-26與東風-27，雖然都號稱能突破第一島鏈，射程遠達關島，但實戰效能如何仍有疑問。

此外，中國近年來也在積極發展空中加油能力，運油-20服役的確大幅改善過去只有轟油-6時，解放軍空中加油能力貧弱的窘境。不過要支援大規模的遠程空中作戰，還是力有未逮，畢竟空中加油機的數量、平日訓練與周邊支援，還是略遜一籌。這從解放軍進行聯合戰備警巡時，繞行到台灣東側海域活動的，大多是大型慢速機，就可看出問題。雖然近期已可見殲-16配合運油-20，通過台灣西南部空域，進入巴士海峽操演，顯示解放軍的空中加油能力已有大幅進步，但與美軍相比，還是有一段差距。當中國的航空母艦在第一島鏈內活動時，解放軍的空中加油機，可以支援從航空母艦上起飛的艦載機，延長其滯空能力，讓戰術運用更為靈活。但中國的航空母艦遠航到第二島鏈外時，就會失去這個優勢，中國缺少海外基地，能讓運油-20前進支援。

相反的，美軍在太平洋經營百年以上，印太司令部就設在夏威夷，位於太平洋正中央，太平洋艦隊能隨時支援太平洋每個角落。而星羅棋布的眾多小島，有些是美國或盟國的屬地，已獨立的也與美國友好，島上的機場都能做為備降場，甚至成為攻擊跳板。即使中國近年來利用商業利益，不斷拉攏部份大洋洲島國，但這些小島國在戰時恐怕還是難敵美國的政治壓力，不敢成為中國的補給基地。而且中國傳統上是一個陸權國家，從未在廣闊的太平洋上作戰，與二戰後就主宰太平洋的美軍相比，海戰經驗極為不足。更不用說，太平洋東側就是美國西岸，擁有大型海軍基地，北側的阿拉斯加也是美國領土，F-22戰機多數駐紮在這裡，南側的澳洲與紐西蘭，一樣是美國盟邦，西側第一島鏈上的日本、菲律賓，都有美軍基地，讓美國能牢牢掌握這片海洋。

其中最特別的是位於第一島鏈與第二島鏈之間的菲律賓海，戰略位置重要，二戰時爆發的菲律賓海海戰，是史上最大規模的航空母艦大戰。這並不是巧合，而是美國與日本都知道，菲律賓海是兵家必爭之地，能左右太平洋戰爭的勝負，因此雙方精銳盡出，投入手上幾乎所有的航空母艦，在此決戰。當時的日本帝國海軍在菲律賓海海戰敗北後，就知大勢已去，無力回天。而中國的遼寧號與山東號航空母艦，之前不斷進入菲律賓海演訓，此次遼寧號更是途經菲律賓海，突破第二島鏈，說明中國也知道，這片位於台灣東方的海域有多重要。美國更清楚自己在太平洋戰爭中的勝利，是奠定在菲律賓海海戰之上，要控制菲律賓海才能控制西太平洋，因此從二戰結束後，到整個冷戰時期，不斷強化菲律賓海的防禦，使這片海域成為了敵方艦隊的死亡陷阱。

嚴格來說，菲律賓海海戰的目標，是為了爭奪馬里亞納群島，控制第二島鏈的戰略樞鈕。美國後來將馬里亞納群島中的關島，建設成大型美軍基地，機場足以起降長程戰略轟炸機，港口則能停泊航空母艦與核動力潛艦。而與關島遙遙相對的沖繩，則成為駐日美軍的重要據點，島上遍布數十個美軍基地。美國的前殖民地菲律賓，也在冷戰時租借了多個基地給美軍使用。這三個地點剛好包圍了整個菲律賓海，以當年陸基戰機的航程，從這三個地點起飛，已可從三個方向完全覆蓋這片海域，今日就更不用說了。而且菲律賓海的平均深度超過4000公尺，非常適合大型核動力潛艦活動，美國海軍的潛艦部隊，長期以關島為基地，在菲律賓海活動，早已不是秘密。所以就算美軍的航空母艦沒有在菲律賓海出現，光是空中與水下威脅，敵艦就很難全身而退。

相反的，中國沿海屬於大陸棚地區，黃海、東海、台灣海峽與南海，平均水深都不足100公尺，非常不適合大型核動力潛艦活動。之前美國的海狼級潛艦康乃狄克號（USS Connecticut , SSN-22）在南海執行任務時，就曾經發生嚴重的水下碰撞事故。對已經全面採用核動力潛艦的美國海軍而言，大陸棚淺水區是非常不利於作戰的危險海域，然而中國這十幾年來，除了全力發展大型的核動力潛艦，仍保有部份採用傳統動力的中小型潛艦，讓解放軍的潛艦部隊在淺水區作戰時，能夠來去自如。中國的航空母艦艦隊，在大陸沿海地區活動時，可以得到己方潛艦的掩護，但只要進到菲律賓海，甚至突破第二島鏈，這個助力就會消失，水下反而變成可怕的威脅。畢竟目前中國的潛艦性能，與美國相比，還是略有不足，這在大洋中會變的更明顯，也更為致命。

中國近期常以封鎖台灣，做為文攻武嚇的主軸，解放軍也不斷在演練反制美國介入的戰術。但要全面封鎖台灣，需要在台灣東部海域，建立一道海空防線，這等於要控制部份的菲律賓海，並維持長時間的火力優勢，難度並不低，風險也非常的高。中國的媒體很愛宣傳，美國的航空母艦已不敢靠近中國沿海地區，因為會被新型的高超音速反艦飛彈擊沉，但同樣的道理，中國的航空母艦如果踏出自己的優勢地區，靠近美軍經營已久的太平洋，又何嘗不會被美國的新型長程反艦飛彈攻擊？這兩者是一樣的道理。布萊爾上將認為應該分清楚，何者是承平時期的炮艦外交，何者是真正有威脅性的軍事動作，的確是老成之言，值得國軍與台灣社會深思。雖然台灣不能排除中國採取非理性的動作，但更應聚焦在已知的迫切威脅上，不該隨敵方的宣傳而起舞。

對中國而言，將兵力集中在第一島鏈內，以局部的優勢火力控制台灣海峽，建立一條安全走廊，發動攻擊，在最短的時間內逼使台灣投降，避免美日介入，仍是最有勝算的方案。而要達成這個目標，最好能癱瘓台灣的指揮中樞，使社會陷入恐慌，無法進行抵抗。以色列近期攻擊伊朗的手法，就很值得台灣警惕。以色列情報單位先以精確的情報，鎖定伊朗軍方高層與核武科學家的位置，再利用空襲狙殺，使伊朗政府瞬間陷入混亂。對比台灣目前層出不窮的共諜事件，不斷刺探各種情報，甚至有人出賣總統的出訪行程表，飯店房間位置。台灣要小心，中國也會利用同樣手法，由訓轉戰，突襲我方政經中樞，大規模刺殺各作戰區與重要部隊的指揮官，甚至縣市首長，來瓦解台灣的防禦能力。國安單位可能要思考新的安全方案，以避免發生這種危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