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耀南/淡江大學外交與國際關係學系助理教授、台灣自由選舉觀察協會榮譽理事長
「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這句詩意盎然的古句,在《長安的荔枝》中化為撬動帝國權力荒謬的槓桿,也無聲直指當代中國治理的失衡與悖論。這部古裝劇能夠橫掃收視榜,不單靠精美布景與演技,而是其「借古諷今」的深刻寓意:唐玄宗為博美人一笑,不惜動用千里驛騎,與今日北京習近平「定於一尊」下將整個國家機器淪為個人意志的政治劇場,構成一場歷史與現實驚人的對照。
劇中的那一顆荔枝,不再只是果實,而是民力的象徵、權力的玩物、體制下無底的代價。它既是官僚奔波的具象化,也是資源錯置與政治荒唐的結晶。這種制度性浪費與對上獻媚的邏輯,不正是當今中國從動態清零到平台經濟,再到「共同富裕」口號下對個體尊嚴的壓迫寫照?
李善德:一位中年小吏的現代焦慮
主角李善德,年過四十、為官十八載,仍無力在長安置產。為買一套十年老屋,他向寺廟借下高利貸,月息四分,兩年後本息合計438貫,還倒虧46貫。這場「古代房貸悲劇」,恰如今日中國青壯族群為月供所困,生活被房貸榨乾,未來早被抵押。
在債務壓力與升遷無望中,他不得不接下一項看似機會、實則陷阱的差事——千里送荔枝。原以為是仕途轉機,卻發現自己不過是政治表演的一顆犧牲棋子。這種「差使即壓迫」的邏輯,與今日中國廣大平台工、合同工在專案制體制下的困境如出一轍。
騎手奔波:從荔枝快遞到現代打工人
為確保荔枝在變質前送達宮廷,李善德組建騎手團隊,跨越山河,動員鄉民獵人與游牧部族,展開一場「古代冷鏈物流」的壯舉。這場千里奔襲,宛如疫情期間被封控困住的快遞員,或日夜穿梭城市中的外賣員——同樣都是在高壓體制下奔命的底層勞動者。
劇中逃兵出身的騎手閻雅庄,原本拒絕再成為體制齒輪,最終仍在制度邏輯裡妥協回歸。他的角色正道出一個現代寓言:即便是邊緣人,也難逃體制所設的圍城。
諷刺不是修辭,是鏡子
《長安的荔枝》能夠穿越中國層層審查,不是因為它不批判,而是因為它「批判得夠古」。當政治隱喻披上歷史外衣,哪怕直白如一,亦得以悄然穿越高牆。這種「借古喻今」的藝術策略,早已是當代中國創作者對抗審查的默契手法。
唐玄宗與楊貴妃,在劇中不是歷史人物,而是現實隱喻——一人迷戀美色,一人痴迷控制;荔枝千里奔襲,不是為民,而是為權。每一次當「上有所好,下必奔命」,都是一場政治神話的再生產。
小結:當歷史成為寓言,我們何時醒來?
《長安的荔枝》的成功,不只是數字上的收視高峰,更是它引發的時代共鳴——從盛唐到北京,從荔枝到清零,從差使到打工人,權力對資源的濫用、對個體的壓榨,並未因朝代更替而中止。
當歷史成為寓言,寓言照見現實,中國人民要問的早已不是「哪個皇帝更荒唐」,而是——他們何時才能不再活在寓言裡?